“這事情還是少在老爺子面前談吧，多給他老人家說些歡快點的事情。走吧，該去用晚膳了。”

“是，父親。”兩人異口同聲。

很少見得祁世武這樣英雄遲暮的樣子，又是想去拋頭顱灑熱血的英氣風發，又是顧全家庭眷戀親人的慈祥。

祁連瑧自小是在祁世武的鐵腕下成長的，連祁世武的笑都沒有多得到過幾個，更別說關愛了。

可是這幾年，越發的發現了父親的脾性漸漸柔和，或許是跟他鬢間一起長出來的白發一樣吧。

而祁連琛更是很少跟父親生活在一起，小時候是沒機會，大了之後則是覺得有距離。

今日月色之下竟然發現了那個一直在自己心裏高高屹立的英雄也走下了那個高臺，站在自己的眼前，他是一個普通人家的父親。

跟在祁世武的身後，兩個兄弟的心意竟然出奇的相合。

謝府仍舊是燈火通明的很，在一眾屋檐下獨獨顯得是與眾不同。

裴元希含著哈欠，最後再與謝相互相寒暄應付，做好了表面功夫，這才可以離去。

謝相手中攥著的紙，上面寫的正是今日入府之人每個人親手提上去的名字，隨手交給了身邊的人，知會說：“吩咐你的都明白了吧，把裴元希的名字一點兒不差的臨摹下來。”

“是，主子放心。”暗處的人被隱去了面容，只有聲音清晰，是那日的那個黑衣人。

謝相眼中盡是得逞的笑意，回身將一切都隱沒在龐大的黑暗之中。

風動，除滅一盞搖曳單薄的火燭，無人去關心。

吃飽喝足的喻書鶴牽著小花往集芳橋那頭去了，將小花養在家裏還是不方便的，只能委屈她在自己小屋那邊玩一會了。

盡量避著人多的地方，喻書鶴也怕自己帶著小花的事跡成了明日京中甚至是舉國上下的大事件。

在南疆，養著蛇、蛙、蠍、蛛的蠱人都是正常的事情，就算是不小心弄得路人中毒了，也能立馬為其解毒。

可是進了中原人人都是拿著異樣的眼光看自己，對小花也是敬而遠之的……

想著，喻書鶴不禁冷哼了一聲，似是在嘲諷那些中原人。可是想想，自己也是中原人，於是又搖了搖頭。

怨就怨自己是投錯了胎，要是生在南疆，就不會有那麽些無聊的庸事擾得心煩意亂了。

掏出了紫玉笛子，喻書鶴對小花說：“反正就咱們倆個，我來吹個曲子，也算是解解悶。”

小花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喻書鶴說的話，歪著頭看著喻書鶴，一雙小小的眼珠晶晶發亮。

在旁人眼裏可能覺得可怕，汗毛豎起。可是在喻書鶴眼裏，他的小花最是可愛，懵懂和單純了。

夜裏縹緲的笛聲愈加空靈清晰，若是聲波陣陣能傳千裏，那此刻的祁絡繹許是聽到了吧。

朱墻碧瓦下，八角鎏金掛檐宮燈散發著柔和迷人的光芒。祁絡繹坐在了窗邊，就著月光和燭光，正在認真的做著女紅。

這女紅最是考驗性子，也是最是考驗技術。

祁絡繹耐得住性子，可是技術……委實太過難為人了。將手上的緞子擱在了一邊，趴在窗邊，探出半個身子去夠外頭翹起來的一朵花。

這叫端著東西進來的莞娘緊張死了，嚷嚷吆喝著：“娘娘您是在做什麽啊？很危險的，您快進來。”

原來是莞娘。

祁絡繹偷偷地吐舌頭做個鬼臉，那裴元希天天翻窗戶進跳窗戶出的，也沒見得他有什麽事情，怎麽到自己這裏就危險了？

莞娘到祁絡繹身邊，看了看放在一邊的繡盤，針線和技巧都是生硬的很，但是越是稚嫩越是顯得可愛秀氣。

“娘娘又在繡了？”莞娘取過來仔細看看，蹙眉又說：“好像是也沒有繡太多？”

被戳到了痛處，祁絡繹羞得臉通紅，幸好夜裏沒那麽明顯。瓷音糯糥，呢喃說：“太難了，怎麽繡都覺得不好看……對了要不然去找蘇貴人給我瞧瞧，讓她指點一二定能夠使我精進不少的。”

說著，祁絡繹已經轉身上前來，璇移一地迤邐。彎眼笑得比外頭的彎月還要好看。

莞娘看著面前越發俏麗靈氣的姑娘，可是她也總是有一堆的事情做不好，比如現在——

莞娘一邊替她收拾好亂糟糟的東西，一邊說著：“我聽有宮女說近來蘇貴人患上了夢魘，也找不到源頭，就是每到夜裏須得將滿屋點燈點蠟弄得亮堂堂的才可睡下。要不然，又是瘋癲又是尖叫那麽折騰一夜。”

蘇貴人患了夢魘好像孟婉順口提起過，但不想竟然如此嚴重。

祁絡繹擡起風袖，將鬢邊細碎的青絲別過耳後，垂眸想了想，才說：“聽起來是個嚴重的病了，沒去看太醫？”

“哎，怎能不看太醫呢？但是太醫也沒轍，心病還須心藥醫……”莞娘絮絮叨叨的說著。

夜裏刮來的涼風穿過層疊衣袖，遞來淡淡的軟香，祁絡繹迎風望向外頭，光影斑駁又靜寂無垠。

“有空，再去看看她吧。”看看她曾經天真稚嫩的容顏是否依舊？那無解的心病要不然是困死她，要不然是戰勝她。

垂睫，祁絡繹的聲音輕飄飄的化在了風中。她的袖擡起，皎白的絲綢像盛了一段月光才造化出如此細膩的晶瑩，將半開著的窗子合上，阻隔了夜風。

世事莫測，這四四方方的宮城像個大盒子，裏頭縱橫交錯了許多細線，細細密密的，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

命運有命格攥寫，而人卻又極易受到挑撥而牽動旁人的那條細線，到底是造化弄人，還是人弄造化？

只知道所有的註定是逃不脫的。

逃不脫的……

“娘娘，該睡了，等明日我跟您一塊繡。雖然我的技術比不上那蘇貴人，那好歹也能教教娘娘您繡這麽幾只小蜜蜂的。”

“莞娘……那是蝴蝶！蝴蝶！”祁絡繹可以說是氣的跳腳，自己繡的是那麽不明顯嗎？明明是比對著蝴蝶的花樣繡的，怎麽可能成了蜜蜂？

“哎喲，老了，糊塗了糊塗了。”莞娘笑得合不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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